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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四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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消息是封鎖不住的,無論西市還是皇宮。區別只在於,西市消息傳播範圍更為廣泛而低端,皇宮消息得知的人群稀少而高貴。當然,這“高貴”,指的只是出身罷了。有些人的行為卑劣,實在配不上他的出身。

無論獨孤卿雲再盡心負責,侍衛總管就算親自出馬也阻攔不了皇後。尤其是一位因娘家勢力短時間大肆削減,倍受打擊而變得有些尖銳敏感的皇後娘娘。

皇後知道了,太子立刻就知道了。

——皇帝急怒攻心,迄今昏迷不醒。

太子的表現說出來有些叫人不可思議,他居然松了口氣。

能理解他思維的也許只有雲若衡,這一次她是替皇後來太子府傳遞消息的。

“惠州的事情被捅到朝堂上,西市也鬧得不可開交,不管真相如何,皇上心裏恐怕早已經有了成見。再加上東海侯……不,是秦王步步緊逼,主子真是舉步維艱。”雲若衡站在背後替太子捏著肩膀,十指纖纖,聲音溫柔甜蜜:“皇上這一病倒,倒給了我們見機行事的機會,至少朝廷是沒空兒立刻搜查惠州的事情了。”

放松的神情在太子臉上維持了不到一刻鐘,就再次被陰霾所替代。

太子捏著雲若衡的手,捏的她骨頭發疼。“躲得了一時,躲不了一世。之前父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罷了,孤令人修改功勞簿的時候,也盡量不牽扯到名門大族,因此沒人會計較這種事情。但既是被羅鈺捅到禦前……哼,現在啊,該知道的人還有誰不知道呢?”

“父皇遲早會醒!還有西市的事情……”

“應該不是秦王做的吧!”雲若衡伏在太子背上,身形柔軟地像一條妖嬈的水蛇:“東海在皇宮中安插幾個小嘍啰,還能叫人相信。要是連南營統領都能被其操控收買,那都城早就永無寧日了!”

“不是漢王,就是寧王!”太子猛地一拍桌子。精巧的汝窯茶杯搖晃起來,咕嚕嚕轉了兩圈,即將滾落摔得粉身碎骨!

一只纖纖素手恰巧按在茶杯上,茶杯穩住了,重新立在桌子上。

“恐怕不是漢王。漢王現在傷勢之重,比他表現出來的還要厲害。這次強撐著參加太平宴,不過是怕人家知道他的真正傷勢罷了。據奴婢嫁入漢王府做側妃的一個師妹說,漢王回府後就病倒了,秘密請了國師救治,現在卻仍舊下不了床。”雲若衡低聲道:“他要是真廢了,獨孤家恐怕要另尋高枝。都城的勢力又是一場大變!”

“另尋高枝?誰?”

“不是寧王,就是秦王。看誰能給他們家族帶來的利益最大。”雲若衡說:“獨孤家唯一不會選的就是我們,因為先前各為其主,兩家結怨頗深,無論是誰,在這時候站隊都會心有芥蒂。”

“想得美!!”太子陰冷地說:“他們只忘記一點,孤才是第一位的皇位繼承人!”

寧王沒有一個皇後母親居住皇宮,因此得到消息稍慢。當聽到皇上病重不醒,太子帶人去皇宮護駕的消息,病弱的寧王立即咳嗽不止,隨即丟掉染血的錦帕,微服造訪國師府。

永遠比平常人多穿兩件衣裳,捂得嚴嚴實實的獨孤宇瞻慢悠悠回到府中,見了寧王並沒有詫異,好像早就料到他會來似的。

“國師大人,聽說父皇病重不起,太子已經帶人去皇宮護駕。”

國師飲了一口熱茶,“寧王殿下消息很靈通啊。”

“太子的消息比本王更靈通。”雖然被當面譏諷,寧王卻沒有一點兒慚愧的表情,他現在的樣子簡直像一個最標準的“溫良恭儉讓”的君子,“西市的事情雖然出人意料,但更叫人想不到的是,父皇竟然被這件事情氣病。就像誰也想不到……驍勇善戰的二皇兄竟然被宵小暗算,迄今為止仍下不了床一樣。”

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,寧王是別有意味地看著國師大人的。他的意思相當明顯。

“呵呵,寧王殿下,果然消息靈通。”

“本王來此,並不只是為了向國師大人證明自己消息靈通的……咳咳!”寧王掩唇咳嗽半天,蒼白的臉頰出現一絲暈紅,才緩過氣來。

“未雨綢繆,是國師大人作太傅時教給我們兄弟的一句警語,本王現在還記得您當時的講解。”

“為可能發生的災難做好準備……而且是可能發生的最大災難。父皇病重,太子入宮,國師大人知道可能發生的最大災難是什麽嗎?”

“——太子繼位!他會消滅所有的敵人!包括漢王、獨孤家,秦王和本王。”

“漢王已經不中用了,獨孤家孤立無援,太子和秦王仇恨不共戴天……如果這時候,獨孤家能助本王一臂之力……”

獨孤宇瞻放下茶杯:“寧王的意思,敝人懂了。”

寧王大喜,又忍不住連連咳嗽,然後微笑道:“獨孤家和太子素有芥蒂,太子不會是獨孤家的明主。秦王的東海人才濟濟,獨成體系,也不會過於倚重國師。本王卻和他們不一樣。今日國師倘若真能棄暗投明,輔助本王,本王願拜國師為老師,日後必對您言聽計從!得白竺後與老師共享富貴!”

瞧瞧,政客騙人給他賣力的時候,就像風流子弟騙小姑娘獻身一樣極盡花言巧語。

兩人足足商談了半個時辰,寧王才心滿意足地起身告辭。

“他以為已經勝券在握呢。一個連父親死活都不管的人,會對所謂的老師有多少真心實意?”吱呀吱呀的響聲,掛著歲寒三友圖的墻壁竟出現一個黑洞,矮小的紅衣男子緩步走出。

“棲白,你既然覺得他這樣很蠢,就要引以為戒。怎麽,你受傷了?”獨孤宇瞻顯然是個很疼愛徒弟的師父,伸懶腰伸到一半,也不管胳膊張得像大鵬展翅,就半空招手叫獨孤棲白過來。

獨孤棲白背上的箭傷已經裹好,那傷勢不重,從外面也看不出端倪。但他臉上的瘀傷短時間是不能消散了。

“嘿!好狠的一巴掌!難道你去偷窺哪個姑娘洗澡了麽?”獨孤宇瞻甚是好奇,他甚至伸出手,很想戳一戳小徒弟色彩斑斕的臉。獨孤棲白識破了他的意圖,趕緊不動聲色地後退。

“沒有,是東海侯,不,是秦王妃打的。”聰明人多數免不了追根究底的愛好。獨孤棲白明白不叫師父搞清楚怎麽回事的話,自己一定會永無寧日。他總是能認清現實,不抱有任何僥幸心理,因此沒有隱瞞,全和師父說了。

“棲白呀,你這麽誠實,叫為師都不好開口責備了呢。”獨孤宇瞻說。小徒弟的遭遇既讓人同情,又挺叫人哭笑不得。

“如果棲白的武功足夠高……如果冰玄功能突破第八重,達到秦王那個程度,這次就根本不會受傷。”在獨孤棲白眼裏,受傷的部位只有後背。臉上的瘀傷根本就被他無視了。

“不懂尊師重道的臭小子。你師父我比你多活了這些年,也才只將冰玄功練到第七重。你現在也稱得上是頂尖高手了,別把自己逼迫太甚!”

獨孤棲白靜靜地聽老師訓誡,卻好似神游太虛,一雙湛藍的眼眸眺望著遠方。

“是能做到的吧?如果請隱巒道人解開我身體裏的定魂針……如果我不死,是能沖破第八重的吧?”

若無其事的一句話,卻令獨孤宇瞻驀然收起所有的笑容。他眉頭緊鎖,好像耳邊炸響一片驚雷。

“你想解開定魂針?”

獨孤棲白看著他,藍眸堅定:“我想。”

“你是否還記的解開定魂針的後果?!”獨孤宇瞻的眉頭擰得像個死疙瘩。就算侍者沖進來稟報他說皇上一命嗚呼了,也不能叫他這樣心慌意亂。“棲白,你是你們家唯一的男丁了。你若死了,讓我如何給你父親交待?”

“我現在就算是活著嗎?”獨孤棲白極為克制情緒,聲音的顫抖卻掩飾不了激動,他扭過頭說:“有時候我照鏡子,覺得自己根本就不算是一個男人!”

“有誰嘲笑你了嗎?”

“我今年已經二十五歲了,可是卻只有十多歲的孩童高。師父您經天緯地,卻沒有當過侏儒,您不會明白我的心情。我不想要這樣下去了。定魂針已經修覆好我的舊傷,現在我不需要它了。拔了它!就算死,就算死……”他握緊了寶劍,抿緊了唇,半天才嘆了口氣道:“我一定要試一試。”

“看來為師改變不了你了。”任誰看著這樣一雙視死如歸的眼睛,都只能這麽說。可是眼看著自己養大的孩子要步入前途未蔔的深淵,誰又能不試著拉他一把呢?

“不管是什麽原因令你做出這個決定,難道你就不能為師父想一想嗎?為獨孤家想一想,現在局勢很亂。還有,如果你想要女人的話……”

“我不要!”

“臭小子!為師一把屎一把尿將你拉扯大,就是為了白發人送黑發人嗎?養你的這些米面,簡直還不如餵魚,雖然魚很笨,但至少他們不會一心尋死!”

“不是尋死,我會活下來。師父,現在的局勢雖亂,不過是個起始,卻並不是死局,徒兒相信師父能應付地來。等徒兒除掉定魂針,只要三天!只要三天!冰玄功突破第八重,日後才對獨孤家會更有助益!”

“而且,師父你也知道,今年不除去定魂針,日後會更加難以去除。等再過兩年,棲白肌體定型,再拔除定魂針的時候會直接爆體而亡。我等不了那麽久了。”

他是鐵了心了,不見棺材不掉淚,不撞南墻不回頭。

獨孤宇瞻竟難得有些心酸了。

“出去出去!眼不見為凈!養這麽大,最大的好處就是給我添亂!”

“師父……”

獨孤宇瞻幹脆站起來,直接把獨孤棲白推搡到門外,然後砰地一聲關上門。

“百忙之中還要抽空給隱巒道人寫信!閉嘴!現在聽到你的聲音就煩!”

外面果然安靜下來了。

——唉,兒大不中留……獨孤宇瞻搖搖頭,磨墨鋪紙。不過小徒弟要是萬幸不死,長成八尺昂揚男兒,再加上他的“花容月貌”,估計也沒哪個女人舍得打他耳光了吧。

作者有話要說:小劇場:

啊~~~!以前惹惱了花綠蕪就挨揍的羅鈺,和挨了一記耳光的獨孤棲白,

真是,

難兄難弟……(tot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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